舞碼簡介:《曹丕與甄宓》的前世今生(組圖)
時間回溯至三十年前,從經年來苦樂的舞步、舞風摸索過來,編舞家劉鳳學定意以「新古典」這個最能表達她編舞特色的名稱,來命名她及一群熱愛舞蹈的學生所成立的舞團。
而「新古典舞團」呈現給觀眾的第一份獻禮《洛神》,便是三十年後《曹丕與甄宓》的前身。當年《洛神》這出取材自《洛神賦》的二十分鐘的舞劇,由王正平作曲,並由他指揮中廣國樂團演奏。王正平以三種不同的樂器來詮釋舞劇中三位角色不同的性格。其中洞簫代表曹植的悲劇情懷,古箏及弦樂道出甄宓的淒美雍容,嗩吶則吹奏出曹丕的霸氣與驕蠻,在劉鳳學精心設計的愛憎、衝突、猶豫與跌宕;同時暗喻著這極端而矛盾的人性,即使幕落也如燒不盡的春草,春風吹又生。
三十年後,春風吹又生的,不是春草,是劉鳳學與王正平在一次攜手重新賦予《洛神》新的面貌。於是《曹丕與甄宓》便以一百分鐘的舞劇型態再次呈現在觀眾面前。除了音樂與舞蹈除舊佈新之外,更結合的現代劇場的種種藝術-舞臺、服裝、燈光設計,將原本只有五位舞者的《洛神》,從國父紀念館搬至國家戲劇院十八公尺寬、三十四公尺深的前後舞臺。臺上安排近五十名舞者,台下臺北市立國樂團現場演奏,劉鳳學與王正平意圖帶給觀眾一場氣勢磅礡的古典饗宴。
結構與內容
由二十分鐘的小品舞劇,衍生發展成一百分鐘四幕、無中場休息的大型現代民族舞劇,無疑是劉鳳學經年累月對人世風情深層思索與反芻的結果。《曹丕與甄宓》對編舞者劉鳳學而言,並非歷史以舞劇形式重現,也不再單純是對曹丕、曹植、甄宓三角戀情的吟詠,而是以史實與傳說為媒介,來探索與剖析人性毀滅的根源-鬥爭、嫉妒與破壞。
三國,群雄並起、百家爭鳴,就大環境而言,是動盪不安卻充滿無限可能的年代。把國攻打國的比例縮小至宮闈朝廷、武士將相,又何嘗不是明爭暗鬥,各顯神通?而曹丕與曹植兄弟鬩牆,文武爭鬥甚至夾殺在男人與女人的情愛風塵之中,終於導致手足反目而抱憾一生的悲劇,難道不是人性爭鬥本質的最佳寫照?歷史與傳說的素材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運用之巧,存乎一心,端看創作者以何種角度切入,並如何賦予它現代的詮釋罷了。
於是編舞家劉鳳學博士,從一年多來的醞釀與靈思之中,抽絲剝繭整理出包含序幕、四大幕與尾聲的《曹丕與甄宓》,並將人性的戰場佈局在國土、文才武略、情愛、權位、生死種種鬥爭之中,企圖在極平凡的劇情發展中呈現「對比」與「冷」的舞蹈質感,並在寫實、隱喻、幻象不同處理手法的切換之下,營造出跨越時空的真摯情感。
第一幕是夜的戰場,荒涼的原野中,沁著空寂與殺機。粉灰斑剝的通天台,孤獨無言地傾訴著歷史的興衰變亂。在舞者扮演的斥侯騰空躍下的剎那,蒼涼與壯美的戰爭場面,便在飛沙走石、嘶喊馬嘯聲中揭開序幕。第一幕以獨舞、雙人舞、四人舞、輪舞、群舞來呈現強與弱、個體與群體的「對比」,在曹丕與曹植並肩作戰的雙人舞中,同時也預伏橫奪巧取、手足鬩牆的戲劇衝突。
第二幕是那個被優待的俘虜-甄宓的世界,那個被無邊際的冷意包圍的後宮,即使光的遊移一如時間如絲如縷遲緩的流失,都是不盡的冷意。宮中的華豪歡樂,曹丕與甄宓夫婦的纏綿,都在質感極「冷」的動作中進行。劉鳳學設計了手與背部的動作來說明這對夫婦之間冰冷曖昧的愛憎關係。宮女們在競競戰戰的氣氛下,簇擁著甄宓,卻阻擋不了呼之即來的重重殺機。劉鳳學安排小太子與母訣別的畫面,甄宓複雜的心緒透過細膩的動作傳達,與小太子渾然無知的天真表現,形成了令人動容的對比。
第三幕則是儒林外史的再現。朝廷宮闈中,群臣爭權奪位、醜態畢出,與後舞臺所經營的民間裡巷充滿生命力的純樸,又是一種「諷刺性」的對比手法。視覺的焦點,在燈光的取捨變化之下,跳躍在朝廷與民間鼓舞之間,配合著音樂曲風的不斷變化而輪番起舞。曹植再度出現時,已褪去了風發的意氣與狂放倜儻,代之以真誠的心和醉眼看人生的姿態,道盡了人世的興衰更替與蒼涼。舞蹈與舞臺視覺隨處可見「對比」的手法,在鏡框的內外比照真真假假的天性宿命。
第四幕與尾聲都在虛擬的情境中行進,回憶與神話,交代了曹植與甄宓的前塵往事,於是前此種種恩怨情仇,都紛紛塵埃落定,還天、還地、還諸神佛,而曹丕表面雖賺盡人世榮寵華貴,卻在權高位重之時,以眾叛親離的下場淒涼落幕。
幕 落
鏡框式舞臺,框的是一面面無邊無垠幻化多端的隱形鏡子,從鏡中,舞蹈、戲劇、音樂都還原成直指性命的不驚不喜,映照的竟是王國維《浣溪沙》中的「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曹丕與甄宓》是一部用身體書寫的人性戰場,在權位、愛情、文才武略的競技場中,《曹丕與甄宓》舞說的正是你我的前世今生。
作者:張維文 《曹丕與甄宓》舞臺設計者;本文原載於《臺灣舞蹈雜誌》1996年3月號